1998年，在美國聯賽漂泊十年后，科里-蓋恩斯回到了祖母的故鄉，在日本能源隊短暫效力。當時的球隊總經理高橋正佐對這位混血外援青睞有加，他總是對蓋恩斯說：“只要有什么事，我就會聯系你。”

11年后，蓋恩斯帶領菲尼克斯水星隊奪回總冠軍，幫助桃樂西收割得分王、MVP、總冠軍和FMVP四大獎杯。當他沉浸在奪冠的喜悅中時，手機鈴聲響起，另一頭傳來高橋先生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我想改變日本女籃，你能幫我嗎？”

14年后的今天，成為日本女籃主教練不到半年，蓋恩斯就實現了高橋正佐的愿望——帶隊逆轉中國女籃，用自己的手猛擊宮指導的臉，以FIBA排名第九的身份，和世界老二澳大利亞拼到最后一刻，收獲含金量滿滿的銀牌。

其實宮指導不是無緣由地開懟，嚴格來說，這把回旋鏢是由蓋恩斯扔出去的。一周前，日本隊小組賽對陣澳大利亞，本來上半場局勢大好，結果下半場風云突變，日本隊兩節只拿了16分，被對手硬生生逆轉。球隊如此失常，主帥自然背鍋，日本國內充滿了“蓋恩斯為什么不叫暫停”之類的質疑，無能、解任之類的字眼頓時刷滿了直播間。

當時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

可蓋恩斯完全不內耗，他甚至對球隊的表現頗為滿意，還在賽后表示：“如果我的球隊能像今晚這樣打球，那么一旦在半決賽面對中國隊，我們有信心去爭取勝利。”

這不是蓋恩斯第一次在輸球后大放厥詞，早在一個月前，日本隊和中國隊的第一場熱身賽之后，蓋恩斯就表示“找到了應對張子宇的辦法，但我不會在這里說。”頗有“我想到一個絕妙的解法，但這張紙寫不完”的節目效果。當時人們只道是玩笑，畢竟兩天后的合肥，日本隊被中國揍了個93-61。

也難怪宮指導會在記者面前反擊：“決定比賽勝負的是實力，希望日本隊拿出打澳大利亞隊上半場的干勁，不要像下半場那樣無能。”

可惜事后人們復盤下來，發現蓋恩斯說的是真的，日本隊真用多人夾擊、持球三分、快節奏攻防的現代化長槍短炮，硬生生淘汰了內線無敵的中國隊。蓋恩斯得勢不饒人，在賽后觸發追加攻擊：“和中國隊的熱身賽幫助了我，讓我們有機會建立起比賽的基本邏輯，不然我根本沒有對應的策略。”

這就是科里-蓋恩斯， 一個心直口快、履歷豐富、把快節奏進攻刻進骨髓的主教練。至少在日本，球迷們已經把“名將、有能”之類的字眼打在公屏上了。

拋開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和經常被隱去的中間名“Yasuto（安人）”不談，蓋恩斯是地地道道的美國人，他出生在美國，1988年的第三輪（沒錯，當時的NBA選秀不止現在的兩輪）被超音速隊選中，五個賽季只打了80場比賽，共獲得248分。

早在高中時期，蓋恩斯的標簽就是“速度”。到大學后，更是把主帥保羅-韋斯特海德的狂野進攻理念貫徹到底，像一臺不知疲憊的直線加速車，單憑速度就吸引了NBA球探的目光。在當年的采訪中，蓋恩斯曾表示：“速度就是我的比賽風格，只要你想到我，你就會想到速度這個詞，我需要速度來給自己和隊友創造出手機會，如果讓我降速，那你還不如讓我奶奶上場呢，反正也沒啥區別。”

雖然他因為投射不精而被NBA淘汰，但在次一級聯賽里，蓋恩斯還是能大殺四方。在日本短暫打了一年后，蓋恩斯加盟以色列，五年里四次成為聯賽助攻王。還和羅德曼聯手，在短暫重組的ABA（美國籃球協會）聯賽拿下了長灘果醬隊（現在活塞的發展聯盟下屬摩托城巡游的前身）的第一座總冠軍獎杯——這也是他和球隊的最后一座。

奪冠之后，蓋恩斯宣布退役，原地穿上西裝，成為果醬隊助理教練，在老教練韋斯特海德手下打工，并在賽季中期短暫接任主帥職責。然而這對師徒孽緣未了，短短一年后，蓋恩斯成為菲尼克斯水星助教，和老教練三度重逢。

韋斯特海德的風格......這么說吧，他執教過的瑪麗蒙特校隊，至今仍保持了NCAA的場均得分紀錄；他執教過的掘金隊（蓋恩斯當時曾為他效力過10場），場均得分高達120分，單賽季20勝62負，那年的掘金被稱為“enver Nuggets”，D在哪里？D被主帥一瀉千里的進攻沖進馬桶里了。

到了水星隊，韋斯特海德和蓋恩斯舊習難改，把球隊進攻拉到聯盟第一，把防守拖到聯盟倒二。用驚世駭俗的進攻掩蓋慘不忍睹的防守，愣是打出了聯盟第二的凈勝分，師徒二人接力當主帥，用這套走火入魔的理念，創下了水星隊三年兩冠的傳奇。蓋恩斯悟道了，原來靠極致的進攻，也能贏得總冠軍。

就在那一年，蓋恩斯接到了高橋的電話，在高橋的居中協調下，蓋恩斯在那個休賽期成了日本女籃的“顧問助教”。他立志改變世界對日本女籃的看法，把日本隊接到美國，用美式訓練法和自己的進攻理念改造球隊。

事后看來，這次改造確實有效，當年年底，日本女籃蟬聯女籃亞洲杯季軍，并在次年殺回女籃世界杯，雖然只排名第十，但她們上次入圍世界杯，已經是21年前的事了。

之后蓋恩斯殺回NBA，成為太陽隊的助教，到2016年，蓋恩斯作為球隊的重要一員執教3年（他在那一年再次成為日本女籃的名譽助教）。除了對進攻的執著之外，蓋恩斯的人格魅力也如太陽般奪目。當時的他年過不惑，外表卻非常年輕，再加上他性格外向、和誰都能打成一片，在擔任水星隊主帥時，球迷甚至引用男性時尚雜志的名字，給他起了“GQ教練”的外號，足見其魅力四射。

奪冠后會面奧巴馬

除了女籃球迷，太陽隊的助教同事也對他贊不絕口：“他極大平衡了我們年輕的助教團隊，他知識淵博，永遠積極向上，對我們這個年輕團隊而言，這一點至關重要。”

在當時動蕩的太陽隊里，蓋恩斯一度接近NBA臨時主帥的職位，但最終他還是卡在了助教這一檔，從西部到東部，蓋恩斯當了10年NBA助教。就像當年那樣，他把目光投向海外，投到自己的第二故鄉：日本。

當然，還是以助教的身份。

2021年，蓋恩斯在湯姆-霍瓦斯手下擔任助理教練，完整經歷了一輪大賽周期，雖然日本男籃的表現不如預期，但隔壁的女籃更是慘絕人寰——亞洲杯六連冠的夢想被中國隊在2023年打破，21年在東京奧運奪得銀牌，到24年的巴黎連正賽差點沒進去。在這個危急關頭，日本籃協想到了老朋友蓋恩斯，直接把他從男籃那邊拎過來，放到女籃主帥的位置上。

今年一月，蓋恩斯正式官宣（然后他還要在男隊干到2月底，真正接手女隊已經是三月份的事了），第一場發布會就給自己和女籃定下了復興的基調：“09年以來，我們為日本女籃樹立了標桿，贏得了國際球迷的尊重。現在這個標準略有下降，但我想再次提高這個標準。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目標，但我們的目標就是回到女籃統治亞洲的水平，我知道這會是一個挑戰，但只要我們齊心協力，我相信一定能做到。”

放出豪言后，蓋恩斯很快燃起了三把火，他給球員定下了活力、穩定和努力三個指標，給球隊打造“有序混亂”的籃球風格，大力提拔年輕球員。在球隊一把手的位子上，他終于可以放手打造自己理想的籃球國度：“如今的籃球打法很適合日本選手。速度、節奏、空間、三分球，這些都是日本女籃所具備的，我們甚至能做得更好。籃球運動在不斷發展，事情總是在變化，我們必須與時俱進。”

對蓋恩斯來說，現代化的“小快靈”體系談不上與時俱進，只是他賴以生存、引以為傲的籃球理念的具象化。19歲的田中心就是他的得意弟子，蓋恩斯不止一次在記者面前夸贊田中心，稱她為“女籃庫里、只要看比賽就知道她的偉大”，把年輕的田中心夸得心花怒放。

在淘汰中國隊后，蓋恩斯甚至直言：“我們有田中心這樣優秀的球員，有她在，我們就相信球隊能奪得最后的冠軍。”

雖然最終沒能擊敗澳大利亞奪冠，但田中心在半決賽和決賽合砍48分，射入8個三分球，足以證明蓋恩斯路線的正確性。蓋恩斯如此夸獎她，除了對這位女籃新星的認可，也有對自己執教理念的一分肯定。

蓋恩斯在日本女籃大力推廣無位置籃球、快節奏攻防、海量的三分出手。這屆女籃亞洲杯已經初見成效——日本隊的三分出手和命中都高居第一，每場比賽有一大半出手在三分線外，頗有凱爾特人的風韻。結合37%的命中率，在產效上不輸冠軍澳大利亞。雖然擊敗中國隊有三分抽風的原因，但從對手角度來看，三分球已經成了日本女籃的常規武器，如果不對她們的外線施壓，那三分爆種就大概率會是常態。

定下了這番基調，也難怪蓋恩斯要求隊員具備活力、穩定和努力三要素。日本女籃整體高度一般，必須靠速度和遠射彌補，他的攻防體系剛需體能和積極性，體能不足就會被澳大利亞在下半場逆轉，節奏慢了就會被中國隊在熱身賽第二場打爆。這支日本隊就像一只花豹，輕盈靈活，爆發力強，但耐力和力量都是隱患。

那又如何？在蓋恩斯看來，這十天的賽程足以證明球隊的進步和路線的正確。面對強敵，日本隊能纏斗到最后一刻，面對內線高塔，日本隊能充分揚長避短。“她們就在我的眼前成長，在短短十天內取得了如此大的進步，我倍感自豪。”

更讓蓋恩斯自信的是，這支日本隊還不是真正的完全體，這次沒來的町田瑠唯、林咲希（23年亞洲杯決賽拿下12分）、山本麻衣（23年亞洲杯最佳陣容）、赤穗向日葵（去年熱身賽面對中國隊拿下15分5板）等球員也隨時有可能填充進日本隊的大名單。在新的大賽周期里，他有充足的時間和機會，把日本女籃塑煉成真正意義上的強隊形態。“目前的球隊還處于準備期，未來我們會引入更多的戰術和體系，等主力回歸后，我們會是一支截然不同的球隊。”

59歲正是出去闖的年紀，59歲的科里-蓋恩斯初次擔任球隊主帥，只用四個多月就給自己和日本女籃開了個好頭。他經歷過WNBA和NBA的大風大浪，趟過以超和山寨ABA的淺水灣，創造過大大小小的奇跡，動過奇奇怪怪的腦筋，也收獲過形形色色的榮譽，有著美國人的自信，也懂日本人的心。

他真的改變了日本女籃，可他的目標遠不止于此，在輸給澳大利亞賽后的發布會上，蓋恩斯再次放出豪言：“亞洲杯是重拾日本籃球尊嚴的第一步，我要重新贏得世界對日本的尊重。”

這一次，沒人會把他的話當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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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潘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