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職業(yè)生涯是一場匆匆的意外，但人生本來就沒有那么多預想之中的按部就班。

作者|艾晚

記憶里還是日之泉時代場邊那個怯生生的少年，如果還有人記得廣東日之泉的話。轉眼之間，“小強”黃佳強竟也到了正式掛靴辭別賽場、走上新崗位的年紀。不久前的8月14日，廣東廣州豹俱樂部官方宣布，35歲的黃佳強正式出任U19梯隊領隊，一段嶄新的人生旅途即將展開。

“這十幾年，真的過得好快”，近日在接到筆者的采訪邀約后，他不由感嘆道。“強哥，好久不見”，“別了，還是叫我小強吧。”我們?nèi)绱碎_始了這段對話。

日常語境里，人們常用“打不死的小強”來戲稱生命力頑強的人、事、物。黃佳強自然并非職業(yè)聯(lián)賽里最耀眼的明星，更不是那批踢球的同齡人里身體條件最出眾的，但他的職業(yè)生涯能夠延續(xù)十六載，在浮浮沉沉中出場次數(shù)超過250場，卻也并非一般人能夠企及，他有他的獨到特質(zhì)——自信、自律、也自強。

1、一個進球影響整個生涯

黃佳強是地道的廣州人。9歲那年他進入古廣明足球學校，開始系統(tǒng)性學習踢球。兩年后，他進入花都體校，后來入選廣州市足協(xié)U15梯隊，正式進入廣州足球后備人才序列，很快便成為廣州隊梯隊一員。

從青訓球員到合格的職業(yè)球員，需要心態(tài)和身體的調(diào)整，也需要運氣。

“2008年，我在日之泉開始了自己的職業(yè)生涯。第一次在聯(lián)賽出場，對手應該是天津松江隊，我馬上感受到了職業(yè)賽場與青少年比賽的巨大差異，不管是心態(tài)、節(jié)奏還有思想上，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黃佳強回憶說。

中乙聯(lián)賽，競爭還沒那么激烈，轉年升級到了中甲，更不一樣了。“那年中甲的第一次登場，我記憶特別深刻，我們那個時候排名應該是聯(lián)賽第5、第6的樣子，當時是主場對領頭羊遼寧宏運隊，他們那個隊里有于漢超、楊旭、楊善平，都是狠人。我是第27分鐘替補上去的，10秒鐘后第一次觸球就進了球。當時一個角球發(fā)出來，解圍不遠到禁區(qū)附近，我一腳就踢進去了。這個球說實話，對我的整個職業(yè)生涯幫助都很大，因為我們主場能夠贏下實力不俗的遼寧隊，可以說從此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說到當年的廣東日之泉和上海東亞，大家總是免不了一些喟嘆。2009年的十一運會男子足球項目決賽，以這兩支球隊為班底的廣東隊和上海隊在決賽中狹路相逢，結果由于廣東隊的譚賓涼上半場第16分鐘就吃到了紅牌，最終廣東隊0比3告負。

但后來2011年中國足壇反賭掃黑時，查明那場比賽的當值主裁萬大雪，賽前早已收了不該收的黑心錢，這才有了那張怎么看都有些判罰過重的紅牌。

無論如何，這場比賽的勝負，成為了兩支球隊里的球員們此后軌跡的分野，也猶如一個“向左走或是向右走”的瞬間——

上海隊的張琳芃、姜至鵬、武磊、呂文君、顏駿凌成為此后十多年間中國足球的主角，甚至如今還活躍在中超聯(lián)賽的舞臺之上。

而廣東隊的大部分球員此后都只能在次級聯(lián)賽之中浮沉，未能達到更高的高度。潘佳、譚賓涼、叢天豪、李健、葉偉超們原本該有更好的前程。

說到當年的隊友葉偉超，黃佳強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他受了太多的傷，真的很可惜。作為一名前鋒，他是真的很有沖擊力，把握機會的能力也很強。”對于當年的那支球隊，曾經(jīng)身在其中的人當然都會有些特殊的感情。

再后來的兩年，他繼續(xù)代表廣東日之泉征戰(zhàn)中甲聯(lián)賽。2011賽季，黃佳強加盟已經(jīng)升入中超的廣州隊，但直到2012年8月4日，在中超聯(lián)賽第20輪廣州隊對陣貴州人和的比賽中，黃佳強才完成了個人中超首秀。

也不必諱言，在當時那支星光熠熠的廣州隊里，黃佳強能夠得到的機會不多。但在他看來，那同樣是他職業(yè)生涯的重要一段成長期。

“在廣州隊的那段時間里，我接觸到了很多國腳老大哥，接觸到了像穆里奇這樣的優(yōu)秀外援，里皮這樣的大牌教練。在和他們共同訓練的時間里，知道了足球原來可以這樣踢，真正見識到了高水平的足球是怎么一回事，這對我的職業(yè)生涯幫助同樣是很大的。”黃佳強說。

回憶那段日子，黃佳強說自己在信心上得到了極大的提高。“里皮教練對我的要求就是大膽進攻的基礎上，防守要提速，持續(xù)給對手持球進攻的球員施以壓力。說實在的，我在這個過程中感受到了這種心理輔導的重要性。當時我在隊里雖然算是小隊員，但大家都能夠給到我足夠的信心上場去踢，去發(fā)揮。”

“比如說我們跟智哥（鄭智）在訓練中一起踢的時候，哪怕我們有一些失誤，他們也從來都不會埋怨，都是對年輕球員予以鼓勵。得到他們的鼓勵，自己的信心就增加了不少。說實話，那時候剛開始和他們一起踢球，心理還是有些壓力的。像穆里奇每天見到我，也都會跟我開玩笑，鼓勵我。還有唐德超、馮俊彥兩位老大哥在一隊都很照顧我。回過頭看，職業(yè)生涯的這個階段讓我在技戰(zhàn)術認識方面有了長足的進步和轉變。”

那三年，難以在廣州隊成為主力是必然的。小強在各項賽事仍然代表球隊出戰(zhàn)10場比賽，也跟隨球隊獲得了輝煌的榮譽，其中包括1個亞冠冠軍、3個中超冠軍以及1個中國足協(xié)杯冠軍。

2、“升級專業(yè)戶”并非偶然

小強后來想找個能有更多出場機會的球隊時，最早聯(lián)系的球隊是同省的深圳紅鉆。這很符合廣東球員一貫以來“不遠游”的取向。

不過這樁轉會擱淺了，半年以后經(jīng)紀人把他的資料送到了江西聯(lián)盛主教練李曉的案頭。以中超球員身份“屈尊”乙級隊，黃佳強很快成為球隊主力并且?guī)椭蜿爦Z得中乙聯(lián)賽冠軍，順理成章升入中甲聯(lián)賽。在那里，他度過了三個半賽季的時光。

“我始終有一種相信自己的念頭。大家都知道廣東球員在外地踢球生存不易，而我抱著一種要證明自己的想法。不管在哪里，我都能做一個能夠達到隊伍要求的球員”，黃佳強說。

從幫助江西隊升級開始，黃佳強身上的一項屬性被一再加強——他到每一支球隊都能夠幫助球隊完成升級，成為了真正的“升級專業(yè)戶”。

是巧合嗎？肯定不是。黃佳強說，他離開江西隊的原因之一，是在那里踢了三年半之后，感覺到球隊的目標不太明確，而他卻是一個希望有明確目標性的人。很顯然，每支有升級想法的球隊，當然都有明確的目標。所以這些球隊才會不斷地在此后的日子里，和黃佳強產(chǎn)生緣分——

2018年，黃佳強自由身加盟四川FC，同年幫助球隊以中乙冠軍身份沖甲成功，兩個賽季代表球隊各項賽事出場58次，貢獻3球15助攻。

2020年冬天，黃佳強轉會南通支云，2020到2022的三個賽季累計出戰(zhàn)66場比賽，交出3球5助攻的數(shù)據(jù)單，并在2022賽季幫助球隊沖超成功。

2023賽季，黃佳強轉會青島西海岸，當賽季出戰(zhàn)20場比賽，再度幫助球隊沖超成功。

數(shù)據(jù)不會騙人，他每個賽季都在給自己效力的球隊提供著實實在在的幫助。反過來，這也說明這十年間，他所效力的球隊幾乎都是有所追求的，他付出的汗水都沒有白費，一切都并非偶然，而是勤勉努力、不懈堅持的最終所得。

南通支云的那段經(jīng)歷，是他如今希望在廣州豹U19隊身上能夠復制的。“南通隊他們有一套固定的打法，這套打法可以說是已經(jīng)融入了他們的DNA。南通支云是我效力的球隊中，我個人比較欣賞的一支球隊，就是因為他們有自己的風格。”

“這支球隊的投入也許不高，在兩個禁區(qū)里處理球的能力可能和強隊也有差異，但只要稍作留意，就會觀察得到，球隊的組織和傳遞是有東西的，非常成型。當年他們即便是在和北京國安這樣的強隊對抗時，也并不慌亂。”他說。

3、轉換角色繼續(xù)“為廣州而戰(zhàn)”

由于之前在四川FC隊效力期間和主教練黎兵的愉快合作經(jīng)歷，黃佳強2024賽季接到了黎兵指導的邀請，得以葉落歸根重返廣州。但他回來，絕對不是壓力全無的“養(yǎng)老”之旅。

再前一年，廣州豹在中冠聯(lián)賽里升級未果，壓力山大。黃佳強回來，是為廣州豹提供經(jīng)驗豐富的即戰(zhàn)力。在這樁轉會里，黎指導的初衷是否是想要借一借他每次加盟新球隊必定升級的好運氣？這恐怕只能問當事人才能知道。但無論如何，黃佳強確實幫助中乙新軍廣東廣州豹做到了這一點。

在去年中乙預賽第13輪客場對陣深圳青年人的比賽中受傷之前，黃佳強踢了12場比賽，幾乎是鐵打的主力。但左膝關節(jié)半月板的傷情，阻止了已成老將的黃佳強繼續(xù)在賽場上奔跑下去。

“整個職業(yè)生涯，其實我都沒有受過什么大傷，所以才能踢了這么多年。這次受傷是最嚴重的”，黃佳強告訴筆者。

受傷之后，廣州豹俱樂部很快和黃佳強完成續(xù)約，免除了他養(yǎng)傷期間的后顧之憂。直到今年的5月底，他的傷勢徹底恢復，遇到新的抉擇。

“內(nèi)心里有一個聲音是還想踢下去，因為我覺得自己身體機能還行。”黃佳強內(nèi)心的糾結溢于言表。但那個時候，俱樂部在他這個位置上已經(jīng)有了新的人員儲備，有了更年輕的選擇，而且教練所踢的三后衛(wèi)陣型，也和他這種傳統(tǒng)四后衛(wèi)打法中的邊后衛(wèi)，在技戰(zhàn)術要求上相去甚遠。

“俱樂部其實是很尊重我的看法的，當時他們甚至問我，要不要幫我再找找別的球隊。但我思考再三，還是表達了想要留下為廣州足球、為俱樂部繼續(xù)做出自己貢獻的愿望。一方面我想感謝俱樂部在我受傷期間對我的幫助，另一方面也想以另外一個角色更長遠地繼續(xù)為廣州足球服務，感謝俱樂部對我的信任和認可，讓我如今可以以U19領隊的身份繼續(xù)為俱樂部服務”，黃佳強告訴筆者。據(jù)了解，廣州豹俱樂部對于面臨生涯新抉擇的球員都會提供類似的幫助，這一點無疑是職業(yè)和暖心的。

或許對于小強來說，結束職業(yè)生涯是一場匆匆的意外，但人生本來就沒有那么多預想之中的按部就班。

現(xiàn)在，黃佳強正快速適應著身份上的轉變，開始把職業(yè)生涯中的收獲轉化為對年輕球員的幫助。“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帶隊兩個多月了，對于這批球員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這批孩子們的身體條件遠比我們那時更好，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具備中超級別的身體條件，技術意識的基礎也比我們那時打得更牢、起點更高。我相信，他們之中肯定會有一大批人未來能夠出現(xiàn)在中甲甚至中超這樣的職業(yè)聯(lián)賽舞臺之上。”

“我會告訴他們，踢球要先學做人的道理。會注重他們在心理層面的輔導工作。其實大家也都理解的是，很多時候球員在場上發(fā)揮的好壞，跟他們的心理狀態(tài)是很有關系的。我要讓他們成為自信的人，讓他們感受到教練組對于他們的信任。”

“我自己是從球員時代過來的，也遇到過教練不信任自己的時候，最清楚那個狀態(tài)下自己會是一種什么樣的心理情況。所以讓他們在充分自信的情況下，去場上發(fā)揮自己。”

一直以來，廣州豹都希望能把廣州足球青訓的火燒得更旺一些，讓孩子們有更多的比賽可打，有更好的教練去教。今年，廣州豹U19將參加中青賽、廣東省超級聯(lián)賽等多項賽事。“大概要打30多場比賽”，黃佳強心里早已對此有了盤算。

一名廣州球員的廣州足球故事，仍在繼續(xù)。